回家

看著台上的歌手唱歌。

唱著唱著，歌手竟有點不由自主的哽咽。

那是一首哀傷的歌，或許歌手自己作的詞曲裡，有著甚麼牽動情緒的故事，非要讓人在那有著刺眼燈光的舞台上，忍不住流淚。

男人想著，她一定壓抑了很久吧。

聽說專業的歌手唱歌的時候，要放進恰到好處的情緒，剛剛好讓聽眾有共鳴，又不能讓人感到無病呻吟。

多了變成濫情，少了，又像芭樂歌般的無情。

而她，一定是在這多多少少之間崩潰，決定逃到真實的自己裡去了。

所以那一夜，她在台上哭了。

很多年後，男人在異鄉寒冷的夜裡，擁著年輕的肉體入睡。

剛結束一次激情的性愛，感受著潮紅過後的餘溫，他將手放在女孩起伏的乳房上，輕輕的撫摸著。

夜，更深了，等待著歡愉後的人們沉沉睡去。

「鈴鈴﹏鈴鈴﹏」

突然響起的電話將男人驚醒，掙扎著起床找到手機，心裡暗罵著是誰在這種時候，不分青紅皂白的擾人清夢？

看清楚了號碼，是妻子打來的，他心虛的接起來應答著。

「這麼晚了，有事嗎？」

「妳女兒啦。她夢見跟你在玩，結果驚醒後發現你不在身邊，就一直在哭。」

電話的背景音裡，是女兒嚎啕大哭的聲音。

「啊……」

霎那間的情緒，讓男人不知所措，只是呆在當場，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「你要不要跟她說說話安慰她？」

「好！好！」

他趕忙著說。

聽到電話裡女兒嗚咽著叫著爸爸，他的喉嚨突然沙啞了起來。

他想哭，但是罪惡感讓他哭不出來。

「妳…妳要乖喔，乖乖睡喔，爸爸回去再陪妳玩好不好？」

他不知道喉嚨裡卡了甚麼東西，只覺得講這段話，很痛。

痛到只說了這段，就沒辦法說其他的話了，只是靜靜聽著話筒裡，女兒的啜泣聲。

「好啦，別浪費電話錢了，我再哄哄她吧。」

妻子打破了沉默。

「嗯…」

掛完電話，女孩不知何時，已經幫男人拿了被子披上，挨在身旁坐著。

又一陣沉默。

「對不起，都是我不好…讓你們父女這樣分離…」

女孩低著頭愧疚的說。

「是我自己不好，不是妳的錯。」

他擠出一點苦笑說著。

「你心裡一定很難過吧？」

女孩像是試探性的問著。

「對！很難過！」

直接了當的回答，反而讓本來快要奪眶的眼淚，在女孩面前停住了。

「別想這些了，回床上繼續睡吧！」

回到了床上，他轉過身去，不讓女孩看到自己的臉，假裝睡著了。

可是其實他整夜都再也睡不著了。枕頭，早也已經濕透了。

「你…要回去嗎？」

女孩輕聲的問著。

而他只是一動也不動，假裝自己，已經從此，沉沉的睡去了。

朋友啊，像文章一開始那個專業的歌手一樣，其實男人不知道怎麼寫這一段，能夠讓你知道他那時的心情，卻又不讓你覺得太濫情。

文字這東西跟歌唱好像，情緒太少會讓人覺得無感，情緒太多又讓人覺得關我屁事。

而往往唱歌的人，寫作的人，就必須在自己最激動的時候，壓抑那太多太多的感情。

這種壓抑的過程，其實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吧。

所以當男人從機場趕坐著計程車回家的時候，那時刻明明是下班尖峰期，但他總覺得這樣或許可以比較快到家。

所以當計程車開到家，男人看見女兒手裡抱著心愛的玩偶，跟著媽媽站在門口，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。

所以當他聽見妻子說，女兒知道他要回來，就吵著鬧著，無論如何要在寒冷的北風裡，下樓等爸爸。

所以當他的喉嚨又開始哽咽，卻要忍住，不能在笑容燦爛的妻兒面前流出眼淚，所以，朋友啊，男人要回家了。

這種心情，你都能懂吧…